清朝曾建立当时世界上最庞大的信息收集系统
粮价奏报与雨泽奏报系统共同组成了清代荒政信息收集系统
民生问题对于清朝统治者来说格外重要。为了有效地进行救灾工作,清朝政府规定各地地方官员必须收集粮价、气候和降雨的信息,以预测何时何地可能严重缺粮,然后研究如何作出反应。这些信息的收集和传送、整理、分析在清代变得格外困难,因为清代中国有一千多万平方公里的疆域,四亿多人口,各地情况千差万别。
为此,清朝政府大大改进了前代的信息收集系统,建立了全国性的粮价奏报系统,以全面掌握各地的粮价动态。同时,也建立了全国性的雨泽奏报系统,以预测和核实从各地收集到的粮价信息。清朝朝廷和地方官吏都有对气候的目测记录(即用尺量雪深和雨水入土深度的记录)。这些资料大致可分为两类:一类是逐日的晴雨记载,称作“晴雨录”;一类是逢雨、逢雪时的奏报,称作“雨雪分寸”。此外,尚有旱、涝灾情的奏报。
清朝的粮价和雨泽奏报有经常奏报和不规则奏报两种形式。经常奏报要经过州县到行省层层上报的一套程序。州县等地方上的奏报有旬报和月报之分,而且旬报、月报都有不同的格式。督抚上报中央则是按月奏报,以奏折、清单、夹片三种形式并举,没有固定的格式要求,或繁或简,对通省雨雪情况进行说明。
不规则奏报则没有固定的奏报人员、程序、时间和格式。皇帝同时布置这些相互独立的奏报渠道,可以从不同来源获得相关的信息。皇帝把这些信息进行核对、分析和判断,以得到可靠的信息。对于各地奏报不及时或者奏报不实的官员,皇帝经常进行追查,有的被严加议处。特别是雍正时期,处罚非常厉害。所以,中央政府获得信息基本可靠。总的来看,康、雍、乾三朝粮价奏报制度运行状况最好;清代后期则经常出现连续几个月价格记录相同的情形,数据可靠性呈现逐渐下降的趋势。
粮价奏报与雨泽奏报系统共同组成了清代荒政信息收集系统。粮价奏报和雨泽奏报两个子系统互相配合,互相检验,清朝政府就能够比较准确地知道全国各地在某一个时期,收成怎么样,遭灾地区遭灾的程度怎么样,由此才能决定需要救济多少人,用什么方式去救济。这个荒政信息收集系统运行了两百多年,留下了巨量的信息。
通过不断改进,清朝建立了当时世界上最庞大、最有效和最完备的民生福利信息收集系统。这个系统使得清代中国有能力建立一个巨大而复杂的结构,以在广大的范围内影响人民的生活。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,这个结构运作得相当有效,从而大大减轻了自然灾害对普通人民的打击。这样规模的信息数据收集与利用,在当时的世界上是绝无仅有的。
这个奏报系统最大的缺点,是没有专设机构或人员执行经常的查核工作。
在清代前半期,有效的信息收集系统是达到较好的国家治理的关键之一
尽管在不同时期的执行中存在诸多问题,但是在当时的条件下,清代的信息收集系统依然发挥了非常重要的作用。清代历史上灾害不断,一次重大灾荒的后果往往不亚于一场战争。正是因为有了这个系统,清朝政府所做的救灾工作,从规模和效果上来说,在当时的世界上很难有其他国家能够相比。
清前期的196年间救荒用银约为4.5亿两。这笔巨大的开支,是维护社会稳定和经济发展的一个重要的方面。魏丕信在其专著《18世纪中国的官僚机构和荒政》一书中总结说:在17世纪至19世纪中期,中国人口经历了巨大的变动。造成这种变动的原因,既有自然原因,也有人为原因,或者说这是二者相互结合、相互影响的后果。在二者之间,自然因素可能起了更加重要的作用。
中国主要地区在气候、水资源方面具有高度的不确定性。季风无规律,主要江河水流量变化无常,河流上游水土流失导致下游河道淤积与洪水泛滥,等等,都是不确定因素。这些不确定因素表现为自然灾害的频繁发生,导致了农业生产的不确定性。
如果不采取措施,那么重大自然灾害就会引起“生存危机”,从而对社会经济造成重大冲击。但是与近代以前的欧洲相比,清代中国有一个显著特点,即拥有一个中央集权的国家,以及一个成熟的和稳定的官僚制度。这一点,正是中国具有比欧洲更强的抗灾能力的关键之所在。
中国国家组织的救灾活动,不仅周密详尽,而且已经制度化。清代中国如何从事各种大型的救灾活动呢?一方面,无论从政府能够配置于此方面的人员来看,还是从国家所控制的资源来看,清代官僚机器都显得很虚弱;另一方面,在人力和资源的组织与动员方面,清代中国却具有一种相当明显的才干,因此确实取得了相当大的成就。
这两方面的反差,颇令人感到惊讶。特别是在1720年前后到19世纪初的一个世纪中,赈灾活动组织得相当好,政府与官僚都能投入大量的精力与财力去赈灾,并收到了显著的成效。
清代在一定阶段把百姓(特别是农民)的物质福利作为事关社稷安危要解决的头等问题。为了社会秩序的安定,国家制定了相对系统的政策以稳定若干重要民生物资(特别是粮食)的供给,并以常规的和非常规的手段干预食物供给状况。保障百姓起码生存权利的物质利益手段,早在它们成为近代福利国家的要素之前很久,在中国就已存在,而且占有重要地位。正因如此,清代中国虽然不是韦伯所说的“福利国家”,但也是一个“务实性”的国家。
魏丕信关于清朝是一个“务实性”国家的观点很有意思。正是这种务实性,使得清朝在“长18世纪”(即从17世纪末至19世纪初的时期)中在经济方面表现良好,成为世界上最大的经济体。而在造成这个事实的多种原因中,一个全国规模、详细而相对可靠的信息收集系统所扮演的角色,是不可忽视的。因此,我们可以下结论说:在清代前半期,有效的信息收集系统是达到较好的国家治理的关键之一。
(作者为北京大学历史学系教授、首都师范大学特聘教授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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